风之谷
这是不二第一次见到人类世界的景色。
放眼望去,蓝色的天空高而远,仿佛永远无法触及。绿草在脚下绵延,一直到视野的尽头,白色、黄色、蓝色、紫色的小花在草丛中摇曳,身上残留的露珠被偶尔透过云层洒落的阳光一照,如同宝石一样闪闪发亮。
很难想象,如此美丽的世界,已经持续战争了一百多年。
栗发的少年很喜欢这里,因为天空的颜色和他的眼睛一模一样。
蓝色眼睛,是驭风者的象征。
辛拉达是一片十分广阔的大陆,丰富的资源孕育了各种各样的种族,他们相安无事的在属于自己的区域生存着,直到阿兰提斯的出现。
这位具有强大力量和野心的魔族之王,在继任之后的第二年,便征服了落日森林南面的地精和矮人,并向居住在大陆正中的人类王国发动了攻击。
人类虽然是数量最多的种族,但是魔族天生善战且凶狠残暴,阿兰提斯更是获得了亡灵法师的帮助,人类溃不成军,短短几个月时间便退到了莱恩王国最后的屏障——凛风堡。
成千上万的人类失去家园,并被疯狂屠戮,就连神都开始为这场战争的最终结局悲伤时,战局却发生了逆转。
传说中的生物挡住了魔物的进攻,它们巨大得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而来,强大的法力甚至连阿兰提斯都不敢直缨其锋。
巨大的身躯,锋利的爪子,坚硬的鳞片,那是早已隐于传说中的最接近神的生物——龙。
巨龙身上负着人类的战士,莱恩王城保住了,于是人们称他们为——龙骑士。
原来龙族曾经得到一位人类国王的帮助,终于在最后关头,现任国王找到了隐居的龙族请求帮助。为了报答恩情,龙王答应,每隔二十年,人类可以送一位具有王族血统的战士进入龙族栖息地——风之谷。只要得到任何一条龙的认可,他便可以成为龙骑士,与巨龙一同作战。
龙骑士是最强的战士,只有他们才可以与恶魔作战。
人类最强的时候,便是同时拥有三位龙骑士,士气大涨,一度将恶魔赶到了王国的边境。
可是阿兰提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,追随他的死灵法师越来越多,魔族和人类展开一百多年的继续战争。
龙族是大陆上最强的生物,也是最傲慢的生物,所以并不是每一个进入风之谷的战士都可以成为龙骑士。人类已经连续两次没有获得龙族的认可,而最后的一位龙骑士已经在半年前战死,阿兰提斯卷土重来,凛风堡再次岌岌可危。
幸好二十年一次的机会再度来临,人类的一名战士可以在今天进入风之谷,去寻找那唯一的巨大的渺茫的希望。
而唯一能够打开风之谷入口的,便是驭风者。
不二站在山丘上,四下张望,哪里都没有人类的踪迹。很显然,这位未来的骑士迟到了。
也可能是,永远不会到了。
龙骑士是人类最后的希望,也是魔族最大的阻碍,阿兰提斯绝不会让他有再出现的可能。
不二闭上眼睛,双手舒展,掠过平原而来的风围绕在身边,形成小小的漩涡。
空气中果然有魔物的气息。驭风者能够倾听万物的声音,所以他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变化。
晴朗无云的天空忽然暗淡了下来,不知何处飘来的一大片乌云遮住了太阳,柔和的风也开始喧嚣。黑色的云朵不停地移动,越来越近,颜色也越来越深,从浅灰到浓墨,并不时变幻着形状。
身边风的元素开始不安,在不二身边绕了一圈后,迅速地往黑云来的反方向飞走了。
那一大片黑色根本不是什么云朵,而是成群结队的魔物。魔族移动的速度非常快,转眼间就到了不二上方,抬头能看见他们黑色的尖角。
元素在驭风者指尖聚集,咒语的第一个音节已经到了唇边。然而不二停了下来。
魔物仿佛看不到在他们脚下的驭风者,直接飞往北方的森林,或者说,逃往北方森林。
是什么能让成千上百不可一世的魔族仓皇逃窜?
答案很快就出现了。
一道白色的亮光出现在风来的方向,转眼间就穿过了绿色原野,停在不二面前。
原来,白色的光是一只独角兽。
人类战士从坐骑上下来,跳跃的时候金棕色的头发和暗红色的披风在风中飞扬。这位人类有着非常鲜明的轮廓和五官,紧身的皮甲完整地勾勒了他的身材。以一个战士来说,他稍显纤瘦,但锐利的眼神和身后布满符文的长剑让任何人都无法轻视。
“欢迎你,人类的战士——手冢国光。”不二站在山丘上,居高临下地说。
除了稍显瘦小一些外,驭风者的外形和人类几乎无差别,但手冢明显地感觉到了压迫,不过这种感觉转瞬即逝,最终落入眼帘的是栗发少年眉目轻柔宛如和风的笑容。
手冢不知道对方是如何知道他名字的,因为国王在同一时刻派出了十多位王族的战士往不同的方向出发,为了迷惑阿兰提斯,即使当事人也不知道谁会是下一位龙骑士。谁先到达,谁就是候选者。
但他已无暇惊讶,王国的战争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,他必须争分夺秒地获得龙的认可,然后去往战场。
“请你开门。”手冢开门见山惜字如金地说。
不二点点头,“我会的,这是我的职责,但是在这之前,我希望你能先听我说几句话。”
手冢没有答话,用眼神表示了同意。
“请允许我——驭风者,不二周助,向人类战士手冢国光说明。”少年忽然神色肃穆,淡蓝色的光芒在手心汇聚、跳跃,一束一束变成符文的样子,庄重而温柔的声音念着,“试炼者必须确认以下条件:一、具有泰德拉斯王族血统。二、无配偶且终身不得婚配。三、未曾学习过黑暗魔法,永远效忠光明与正义。以上如有一条未达到,则视为泰德拉斯背弃盟约,永远不会再获得龙族任何帮助。”
“你确定符合以上所有?”最后三个字变成了疑问,驭风者目光如炬。
手冢点头,“我确定。”
“那么,我将为您开启传送之门。”不二似乎很满意人类战士的坚定,继续说道,“入谷后,生死自负。时限七日,到时若无龙骑士诞生,则试炼失败。驭风者只负责单次传送,所以失败者会永远留在风之谷。”
“我不会失败的。”手冢确定地说,只是不知道是对驭风者说,还是对自己说,因为不二并没有要求他回答。
元素之灵开始在不二周围聚集,开启结界之门需要巨大的能量,所以咒语极其冗长繁复,古老陌生的音节不断飘出,响彻天地。
狂风吹动手冢的披风,吹得他几乎要站立不稳,天空亦在这一刻黯淡下来,云层中隐有雷声。
光圈慢慢在不二身后浮现,幽蓝色的光不断涌动,慢慢形成漩涡状。
手冢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穿越结界,却忽然全身颤栗,强大的恶魔气息侵入他的每一个毛孔,告诉他,魔族来了!
不二也发现了,他的咒语使用的元素之灵根本不会让天气变得如此恶劣,如今扑面而来的尽是魔物的气息。
刚才从不二头顶逃走的魔物和眼前的比起来完全是小巫见大巫,目光所及,天上地下都是各种外形的魔族。它们全速向结界之门而来,脚步令大地都颤动不已。
“继续!”手冢在逆风中大声对不二说,并迅速地抽出了背后的大剑,跨上独角兽迎击恶魔。
跑在第一个的魔族被砍倒,经过恶魔之血的浸润,剑上的符文开始发光,手冢接二连三地击倒魔物,金色剑光横扫而过,魔族尸横遍野。
不愧龙骑士的候选者,普通的魔物在他面前完全无还手之力。
不二无暇观看手冢的英姿,他的咒语已经到了关键处,风之谷的结界强大无比,不能有一丝一毫分神。结界之门已经慢慢成形,不二心下稍安,再次召唤能量,却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被黑暗魔法包围,元素之灵不再回应他了。
“呵呵呵……”靠近身边的恶魔桀桀怪笑着,手中聚集着巨大的魔法球,不由分说地丢向驭风者。
黑暗魔法是崇尚圣光的驭风者的克星,不二感觉每一寸肌肤都燃烧了起来,不得不打断咒语的吟唱来抵御攻击。
圣光法术筑起的屏障保护了不二,黑暗魔法消退,风之灵首先回到了身边,再次吟唱开启结界之门的咒语。
然而越来越多的魔物越过手冢来到不二身边,接二连三的魔法弹打断吟唱,结界之门没有了元素的支撑在渐渐消失,不二情急之下大喊了手冢的名字。
从刚才开始手冢就一直想回到不二身边,可魔物实在太多了,他虽然能够轻易地杀死它们,但是庞大的数量大大地限制了他的行动。不二的叫声让他回头,越来越淡的结界之门让他着急了起来,他必须回到不二身边去保护他完成吟唱!
巨剑上的符文燃烧了起来,手冢用他们横劈、斜砍、直刺、轮转,强劲的攻击力以他为中心形成了猛烈的风暴,周身二十步以内的恶魔全部被消灭。纯洁的白光从身边经过,手冢熟练地翻上独角兽,一路挥舞着巨剑来到了不二身边。
“后面!”只顾着给不二解围的手冢忽略了自己身后,听到提醒时已然来不及转身,只好矮身一滚,再回身格挡,却不料一下被击退老远,手中的剑差点握不住。
有高阶的恶魔来了!这是手冢脑海中的第一想法。除了十二位死灵法师以外,阿兰提斯手下还有八位高阶的恶魔,他们分别率领着军队,是恶魔之王强最强力的助手。
手冢以最快地速度恢复状态,果然在狂风中看到一个其它完全不同的恶魔,他几乎有着人类的外表,除了血红的眼睛以及头顶的尖角昭告着它的身份。
萨菲隆,阿兰提斯的副官。
手冢暗暗咬牙,他见过它无数次,每一次对方身上都浴着自己战友的鲜血,它甚至杀害了上一位龙骑士!
复仇的火焰在手冢的心里燃烧,紧紧攥着剑柄想象巨剑插入萨菲隆心口的景象,他再也无法抑制血液中的冲动,几乎就要出手了。
柔和庄重的声音响起,是不二在念咒语,每一个音节都念得很重而且语速飞快,他在尽最大的努力避免结界之门的消失并打开它。
水元素清冷的气息让手冢一下子清醒过来,他现在要做的不是复仇,他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成为龙骑士!只有龙骑士才能保护他们的家园,才能避免更多人的人死在恶魔的手上。
结界之门再次显现,萨菲隆以及剩下的恶魔扑向驭风者。手冢毫不犹豫地挡在了不二面前,巨剑轮舞起来,金光大盛,可是魔物是在太多了,还有萨菲隆,他是强大的魔法师,黑暗魔法笼罩着手冢,符文的光芒渐渐暗淡下去。
手冢抽出腰间的匕首插入了一个恶魔的心脏,但那个垂死的恶魔没有向其他被他打倒的恶魔一样退去,而是用法术引爆了自己的身体,暗黑能量的冲击波立刻近距离地击中了手冢,他的动作停顿下来,身体动不了了。
萨菲隆发现了这一幕,狂喜地拔出背后的曲刃剑,尖啸地朝手冢刺来。
他要死在这里了,手冢想。认知到这点之后反而冷静了下来,许多景象出现在脑海,破碎的城墙,遍地的血和尸体,龙骑士坠落时人们的震惊和恐惧。不知道是否还会有其他候选者活着到达这里,否则人类就真的没有希望了。
不二的咒语仍在继续,音节起伏仿佛镇魂曲。手冢希望在他死后恶魔们能够放过这位驭风者。
不。
阿兰提斯的野心是要掌控整个世界,他的部下绝对不会放过帮助人类的驭风者,甚至龙族。
不二会死,他明明是无辜的,就像莱恩王国无数的子民一样,死在恶魔的手中,被蹂躏、被践踏,永远失去自由和尊严。
他是无辜的!
手冢在心底呐喊,他没能拯救莱恩的人民,也无法挽救被埋伏的龙骑士,至少,他要保护不二!
再也无法忍受身边的人死去了!
手冢大喝一声,炽热的圣光立刻笼罩了他的全身,使得萨菲隆和周围的恶魔都下意识地转身遮住了眼睛。
这是绝好的机会,手冢提起巨剑刺进了萨菲隆的心窝。
头领的死亡让恶魔疯狂地扑向手冢,但是都因为圣光而徒劳无功,在圣光的照耀下,黑暗魔法越强的越是痛苦,手冢可以清楚地看到恶魔们扭曲的面孔。
天空传来巨大的闪电,结界之门打开了。
“祝你一路顺风。”不二精疲力竭地对被圣光包围地手冢说。
包裹着圣光如同太阳一般炽热的巨剑飞舞,无数恶魔瞬间削去头颅,手冢为不二打开回家的路,然后往笼罩着幽蓝漩涡的结界之门走去。
“人类……”萨菲隆忽然站了起来,以及它身后残留的恶魔,高喊道,“以吾王之名,去死吧!”
成百上千的恶魔自爆了,恐怖的黑暗魔法能量形成飓风,涌向手冢和结界之门。
背对的手冢已来不及防御,元素之灵还在不二身边,于是他下意识地张开了屏障,可惜不堪一击,飓风带着驭风者一同卷进了结界之门。
黑暗能量圈成了一个巨大的圆球,缠着幽蓝漩涡逆转,而后轰然炸开。
天地间都是混乱的魔法和元素,不二被卷进了狂风巨浪,完全睁不开眼睛,结界之门已经被炸毁,他将无法回到外界,永远流浪于虚空之中了。
片刻之后,一只手抓住了他。那是一只温暖的,人类的手。
不二感觉自己穿过了一片迷雾,意识短暂的空白之后,出现在眼前的是晴朗的天空和茂密的森林。但他觉得视野有些奇怪,和外面上下颠倒的,片刻之后反应过来他们在往下掉!
没错,是他们。手冢在他右边一点的地方,闭着眼睛像是失去了意识。
不二立刻召唤风之灵,让他们安全地落在了地面。
这是一片V型的大峡谷,谷底是遮天蔽日的灌木和巨树,两边是高耸入云的赤红色山崖,缝隙处卧着硕大的龙形骨架。
这就是风之谷了。
落地的疼痛感让手冢醒了过来,虽然是在陌生的地方,但眼神中没有一丝迷惑或者迟疑,他只看了不二一眼,便拾起了佩剑,开始研究前进的方向。
风之谷中毫无人迹,一脚踩下,厚厚的树叶几乎淹没到膝盖,手冢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着。
听见液体落在树叶上的滴答声,不二迟疑了下开口:“你受伤了?”手冢正挥剑砍开一片灌木,道:“不碍事。”
“在找到龙族之前,你会先死的。”不二上前两步,白光在掌心升起,抚摸过鲜血淋漓的伤口。
“谢谢。”手冢默默地等不二治好自己的伤口,尽可能是自己的语气温和,“前面的路我自己走就可以了。”
“我也想让你一个人走。”不二再次召唤元素之灵,可依然徒劳,“但是我出不去了,我从来没有离开过驭风者的领地,所以在这个陌生而危险的地方,我需要一个伙伴。而你,是唯一的选择。”
“很危险。”手冢微微皱眉,作为一名光荣的沐浴圣光的战士,他是不会拒绝任何人向他寻求保护的,何况这个人在刚才还冒着生命危险帮助过他。但是他现在要去挑战一只龙,也许是两只,甚至是整个龙族,这是谁都无法预测的艰险之路,和他在一起,随时可能丢掉性命。
“我已经在危险之中了。”年轻的驭风者笑道,语气和内容严重不搭,仿佛在前面等待着他的是郊游时狩猎的小白兔,而不是世界上最强大的种族。
手冢没办法再拒绝,只好默认与驭风者结成搭档。
千百万年生长起来的巨树,将阳光割裂成极细极细的一束束,到了地面,便只有微弱的光亮。手冢与不二两人不知道在森林中走了多久,也不知道是否一直保持着前进。
如果不是有人陪伴的话,手冢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开始发疯。
不二不是个啰嗦的人,但是一路上他们的交谈都是由他起头的,因为只要是人都看得出来,这位英俊的人类战士不喜欢说话。
但他们基本无共同语言。
第一次到人类世界的不二,不知道手冢故乡战事的惨烈,永生的驭风者也无法理解亲友逝去的悲痛。而人类战士也无法了解与元素为伴,不食烟火的驭风者。
天色逐渐暗淡,不二召唤了一个光球,虽然不能召唤元素之灵,但一般的法术还可以使用。光球一起一落像小精灵一样飘在头顶,淡蓝色的光芒足够两人在黑夜中看清脚下。
“如果不是刚开始看见的那具龙骨,我肯定会以为我开错了门。”终于找到可以歇脚的地方——一块不那么多青苔的石头,不二立刻坐下来,放松已经僵硬得不行的腿脚。
手冢解下大剑,在另外一边坐下,目光逡巡,一言不发。
他们已经在森林里走了两天了,别说龙了,就连一只兔子都没见着。
手冢是莱恩王国最优秀的战士之一,他不怕战斗,亦不惧危险,为了国家和人民可以献出一切,可是谁也没有料到会出现现在这样的情况,除了懊恼别无他法。
“喏,这是你的。”不二扬手抛过来一样东西,手冢下意识接住,定睛一看,黑乎乎地一团,勉强可以称之为“果子”。
“我刚刚在路上摘的,好不容易才发现的呢。”不二见手冢不动,解释道,“放心吧,没毒的,有毒的话……我现在已经死了。”
不是有意还是无意透漏自己偷吃的事实,不二事后醒悟的模样让手冢心中一乐,忍不住笑了出来。
“原来你也会笑啊。”不二控制光球凑近手冢,对方笑意仍未褪去,“我还以为人类都只有一个表情呢。”
“谢谢。”手冢拿起果子咬了一口,果肉分离的声音在寂静的深林里格外清脆。
“……”
有那么一瞬间,手冢以为自己真的中毒了。
那绝对不是果子的味道,不是甜的,不是酸的,甚至连苦的、涩的也不是,而是好像一刀刀割在舌头上的辣。
坚强的人类战士差点流下泪来。
“怎么了?”手冢扭曲的表情让不二担心他是否还好。
手冢用颤抖地手握着剩下的半个果子,几乎是挤出来的声音,“你刚才吃了这个?”
不二点点头。
手冢咽了口口水来缓解口中的辣痛,“……你觉得味道如何?”
“挺不错。”不二用手指控制着光球,跳来跳去,像个小皮球,“就是水分有点少。”
挺不错……手冢开始怀疑不二的味觉,不过很快又想到,他是驭风者,有着非人类的味觉也不奇怪。
“休息一下,明天再赶路。”手冢虽然心急如焚,但是看到不二苍白的脸色怎么也说不出继续前进的话,而且他自己也需要养精蓄锐。如果一味前进拖垮身体,万一遇到了龙族,后果不堪设想。
“手冢见过龙吧?”不二靠在石头上,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,闭上眼睛睡不着。
“嗯。”
“那你打得过它么?”
手冢伸手摸了摸放在一旁的巨剑,熟悉而安心,“不知道,没有和它比试过,只知道龙骑士很厉害。”
鲜血与灵魂契约的伙伴,比任何单一的个体都强大。
“希望你也能找到一个厉害的伙伴。”不二由衷地希望手冢能够达成目的。
“一定会的。”从来不会迷惑的人类战士坚定地发誓。
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说话,风之谷的森林安静得像是被时光遗忘了。
也许真的是太累了,手冢闭上眼睛,一会就陷入梦境。
凛风堡的城墙上,龙骑士高高伫立,如同上古神话中的守护神,震慑着成千上万的恶魔。
战争开始了,人类战士与恶魔互相厮杀,利箭如雨,场上到处都是飞舞的魔法球,火焰和冰霜侵蚀着大地。
末日一般地的象。
“轰隆——!”
震天的响声惊醒了熟睡的两人,手冢不二立刻坐起来,对视一眼,发现对方安然无恙之后同时松了一口气起。
惊魂未定,又是一声响起,紧接着便是“哗啦啦”雨滴打在树叶上的声音。
暴雨骤然而至,狂风亦不示弱,似乎要卷走世间的一切,片刻之间,已有好几颗古树被连根拔起,断裂的树枝直直朝两人压下。
手冢不二慌忙躲开,可周围里到处都是倒下树木,仿佛有意识地将他们前后左右的路都封了起来。
巨大的闪电在风之谷上空划过,虽然被树木割裂后落到地面的光线已经十分暗淡,但已经足够让手冢不二看清眼前的景象。
在他们前面不远处,有一片任何光线都无法照亮的地方,浓重的黑暗仿佛来自地狱的深处。
接二连三的闪电描绘出了它的轮廓,山一样的脊背,熔岩一样的眼睛,刀锋般的利爪,轻轻一扇便狂风骤雨的巨翼。
毫无疑问,它是一只黑色的巨龙!
仿佛为了印证两人心中的想法,那只庞然大物仰头咆哮,声波向四周扩散,活了千万年的树木接连倒下。
手冢将巨剑插进地下,勉强站稳,眼见不二被狂风吹得不断后退,便顺势将他拉住,护在身后。
巨龙将脑袋凑到两人面前,打量着胆大妄为的闯入者。不二正想说点什么,巨龙却二话不说地发动了攻击,巨大而锋利的爪子挟着狂风当头抓下!
金色光芒闪烁,巨剑与龙爪撞上,手冢被击飞几米远,但也将龙爪弹开了。
似乎没料到会遭到反抗,巨龙勃然大怒,再次咆哮,被召唤出来的冰锥铺天盖地涌向渺小的人类战士。
不二下意识地挡在手冢面前,用微弱的元素之力召唤了一个屏障,可惜风之谷里面受他召唤的元素实在太少,不过片刻,屏障就瓦解了。
巨剑从眼前扫过,坚硬锋利的冰锥顿时化为粉末,不二心头一松,感谢手冢的同时又开始了吟唱。
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拉住了不二,手冢打断他,“不二,你退开。”
“和我比试吧!”手冢无惧风暴,巨剑直指,向世界最强的生物发出挑战,“如果我赢了,就和我一起成为龙骑士!”
“龙骑士……?”巨龙重复了这三个字,像在思考什么。
短暂而漫长的沉默。
不二好似看到一丝痛苦从巨龙的眼中一闪而过,但还没来得及怀疑是否自己眼花,巨龙已经发出了狂笑声。
这笑声和怒吼一样,使得大地不住震颤。
“龙骑士?”巨龙又重复了一遍,语气充满嘲讽,“只有几十年寿命的蝼蚁,也配和我龙族相提并论?”
“人类……你将会为你的傲慢付出代价!”巨龙嘶吼着,怒气笼罩着整座森林。
白色光芒穿透黑夜,手冢沐浴着圣光,金色符文包裹着佩剑,悍然向巨龙发起了冲锋。
在地上捡了一节断掉的树枝作为临时的盾牌,手冢一边躲避巨龙的攻击,一边寻找还击的机会。终于在巨龙接巨龙转身的机会砍中了它的腹部,但是它的鳞片实在太坚硬了,根本无法伤其分毫。
上古的守护巨龙有五种颜色,黑色的巨龙代表着大地之力。这意味着所有的风、水、树木都在在它的掌控。
风雨越来越大,战斗也越来越激烈,不二需要站很远才能不被波及到。但是他又不敢走太远,万一手冢遇到危及时刻,他就无法帮助他了。
虽然不二知道,在这场战斗中,手冢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出手的。
圣光从手冢的身体的每一个地方涌出,所过之处亮如白昼。尽管圣光只对邪恶有效,但是在这场有关人类存亡的战斗力,它还是回应了手冢。
巨大的身躯在密集的森林里成为了累赘,黑龙虽然有强大的力量,但是要在黑夜中捕捉一个不到它十分之一的人类,依然十分困难。
手冢一生中从有过如此惊险的战斗,但他依然成功地伤到了巨龙。黑龙召唤风霜的时候,手冢从死角刺到了它的眼睛。
受伤使巨龙怒不可遏,疼痛的低吼声中带着无尽恨意,从口中吐出的巨大能量球将手冢一下击出老远。
背部重重地砸在树干上,手冢几乎背过气,一滩鲜血脱口而出。
“手冢!”不二从风中感觉到手冢伤得很重,不由得跑过去看情况。
手冢艰难地用剑支起身体,听到不二的呼声,连忙道:“不要过来!”可惜声音被风雨盖住了。
黑色浓雾迅速吞没了他们。
黑暗似乎要把他拉进里面去,手冢觉得呼吸苦难,思考也困难,意识也在一点点流失,一股强大而无法反抗的力量在诱惑着他湮灭在这舒适的黑暗中。
就在手冢茫然无措的时候,又突然感到自己被拉了起来,仿佛到了一个充满光和色彩的地方,呼吸和思路都恢复了正常。
手冢睁开眼睛,如同从一个漫长的梦境中醒来,黑暗已经消失无踪,出现在眼前的是熟悉而真实的场景——每天清晨醒来都会看到的卧室。
作为一个皇族子弟,手冢的卧室明显过于简朴了,但却非常的整洁,书籍和衣物完全在它们该在的地方,没有一件越位。
不知道是不是睡得过于深沉,手冢醒来后好一会儿才从床上坐起来,更衣洗漱。因为今天要去教堂参加祈祷,手冢选择了稍微隆重的衣饰,镶着金丝的暗蓝色长袍在他身上一点也不显得臃肿,只有异常的挺拔精美,加上遗传了母亲的秀美却又不失本身男子英气的容貌,使得他成为王城中最受女孩子青睐的年轻贵族。
手冢走出房间,仆人莫罗斯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早餐,喷香的咖啡,金黄的奶油面包,口感极好的熏肉,以及手冢个人最喜爱的鲫鱼浓汤。
用餐到一半,外面忽然传来了喧哗,莫罗斯一脸惊恐地出去查看,手冢却早已习惯,果然不多久,一个有着火红色头发的身影窜进餐厅,毫不客气地拿起面包往嘴里塞。莫罗斯阻止不了,只能恳求地看着手冢,手冢摇摇头让他去做自己的事。
胆小谨慎的仆人转身出门,却撞上另一个进来的人,但是对方好像比他还紧张,一直拉着他问有没有事,两个人互相道歉了好一会儿,莫罗斯才迷迷糊糊地离开。
“大石,你太慢了!”红发少年挥舞着啃了一半的面包,用活泼爽朗的少年音对刚来的人喊道:“手冢的面包已经被我吃光了!”叫大石的人和红发的少年都穿着宝蓝色的皮甲,腰间佩着短剑,是王国直属玛拉顿学院的学生的标准装扮,手冢也是该学院的学生之一。
“英二,那是手冢的早餐,你刚刚不是才在学院食堂吃过吗?”大石有些歉意地看着手冢,不是莫罗斯那种带着畏惧的遵从,而是好朋友之间的感情表达。
“没事,我已经吃饱了。”手冢用标准皇室礼仪优雅地擦干净嘴,站起身道,“走吧,其他人呢?”“都在外面看热闹呢。”大石跟在手冢身后说道,“今天有旅游歌舞团路过表演,他们都去看了。”
外面肯定闹翻天了,但是城堡里一点动静也没有。手冢忽然也许去看看可以给一整个城市带来欢乐的表演,以前看过的宫廷歌舞都是又沉又闷。但是祈祷的时间已经近在眼前了,国王王后以及所有王国贵族都要参加的重大场合,手冢可不想迟到。
骑着爱马“星光”,手冢很快就到了王宫侧面的教堂,这座教堂不大,但因为是王族专用所以格外的精致,甚至有些奢华。大石和菊丸在外面等他,他们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,虽然和手冢同是玛拉顿学院的学生,但他们没有受邀参加这次的祈祷。
教堂里面已经有不少人了,这对手冢来说还是第一次,以往他都是第一个到的,在一个合适的位置坐下,手冢听到有人在叫他,循声望去,一个穿着礼服还有些稚嫩的男孩在叫他——莱恩王国的王子越前龙马,他从小就十分崇拜手冢。
手冢对龙马点头,然后示意他做好,因为大主教已经出现,祈祷开始了。
冗长的祷文,陈旧的仪式,对在场大部分人来说都显得十分无聊,但出于对国王和主教的畏惧以及遵从,没有人明显的表现出来,最多只是走神想自己的事。手冢一直都是属于小部分的人,但是今天他也走神了。
好像做梦一样,许多模糊的景象从他眼前飘过,手冢那些只是来自他潜意识里的一些图像而已。然而,紧随而来的就是另一些截然不同的清晰的形象。从未见过的长着翅膀和獠牙的黑色生物,还有别的,他们遍天遍地地飞舞,用魔法和能量球攻击,人们四散逃跑,还有那些身体极度扭曲的邪恶亡灵,以及只在传说中听说过的龙……
“手冢国光!”有人在叫他。
手冢回过神来,原来是主教在依次祝福。手冢连忙用满怀感激地眼神回敬,幸好主教没有发现议异常点下一个人名去了。
祈祷结束后,手冢在教堂外面看到了大石菊丸以及其他几位英俊非凡的年轻人,他们都穿着玛拉顿学院的制服,今天是开学典礼,也是他们最后一次参加开学典礼,明年的这个时候他们就全部成年毕业了。
玛拉顿学院人山人海,这里没有等级制度,只要是王国的子民都可以在这里接受免费的教育。
“现在有请我们伟大的圣骑士弗里西斯·霍顿发言!”
掌声如潮,手冢看着王国首席骑士——他的老师弗里西斯走上讲台,他有着十分搞大的身躯,全身都覆盖着圣骑士标志的白银盔甲,威武而雄壮,但眼神却慈祥温和。
“我亲爱的孩子们……”弗里西斯中气十足地开始了演讲。
手冢满怀自豪地看着这一位从小培养自己的老师,想象着自己成为圣骑士的那一刻……
不。
不对!
忽然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压力让手冢喘不过气来……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心脏的紧缩,整个人如溺水之人,难受而无法呼吸。
那是充斥在身体每个部位的悲伤,温热的液体无法控制地涌向眼睛。
深埋在意识深处的声音终于无法再忽视。
弗里西斯·霍顿,手冢的老师,莱恩王国的圣骑士,人类最后的一位龙骑士已经死去了!
没有玛拉顿学院,也没有圣光大教堂,更没有流浪的舞者,从手冢出生开始,莱恩王国就已经没有这些了——传说中和平而繁荣的人类王国,早就湮灭于战争中了。
莫罗斯,菊丸,大石,越前,以及他认识的所有人,都在孩提时就被迫拿起了刀剑,去面对残忍而可怕的恶魔,有许多人已经永远不能再醒来。
周围的建筑开始变形,身边人影也都渐渐淡去,手冢又陷入了黑暗。
这一次的旅途非常短暂,手冢再次睁开眼睛,许多画面迎面扑来,却不是自己的梦境……它们是别人的梦。他看到了人类、精灵、矮人甚至还有恶魔和龙族,以及他们的愿望和请求。他苦忍着他们的梦魇带来的痛苦,品尝着他们甜蜜的感觉。画面数量众多,它们从身边经过后,手冢很快发现自己无法记住它们了,就像他自己的梦境也很难记住一样。
手冢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流动的空间里,梦境的空间。
一切都想起来了,和不二在风之谷遇到了黑龙,打了起来……他伤了黑龙的眼睛,对方暴怒将他们丢入了黑暗梦境。
对了,不二……手冢四处张望,只看到一个个梦境的幻象,毫无不二的影子。也许他并没有被卷进来,驭风者和龙族的关系一向很好,黑龙也许不会伤害他,也可能和之前的手冢一样,正沉浸在某一个梦境中。
手冢漫步在梦境的荒野中,集中精神感受,忽然察觉到一股神秘力量,巨大到这个空间都承受不住,所有的幻影如同水面波纹一般摇曳不止。
栗发蓝眼的少年周围缠绕的巨大的能量,如同随时可能爆炸的锅炉。
不二!
手冢看到了他,在一个满是白色的梦境中,闭眼躺着好像睡着了,但皱成一团的眉表达着痛苦。
“不二!醒醒!”手冢喊了几声,语气带着不自觉的急切,但是梦里的不二毫无反应,谁也不知道一直沉睡下去会发生什么事。
手冢摸了一下自己的佩剑,确认它还是实体的感觉,然后默念着圣光咒语,一头扎进了不二的梦境幻象中。
和刚才一样的感觉,黑暗围绕时刻想将他吞没,而后仿佛被什么拉起,睁开眼睛,就是新的梦境。
与在外面看到的一样,呈现在手冢眼前的是一片纯白,不是雪也不是云,只是单纯的白,冷淡的、空洞的白色,这世界再没有其他颜色。
建筑也是白色的,样式和外面的差不多,不过更高,许多的尖塔,塔尖直刺仿佛到达天际。
要先找到不二,手冢举目四望,一个人也没有,便想四处看看。刚一挪步,忽然发现两点蓝光向他飘过来,惊吓之余,发现是有人朝他走来,因为全身白色和背景融为了一体无法轻易察觉。
白的头发,白的皮肤,唯有眼睛,是和不二一样的蓝色。
那人仿佛没有看到他,急匆匆地朝一所房子走去,然后接二连三地有人经过手冢身边朝那边走。
手冢只好也跟过去,刚刚走到门边,清亮的婴儿啼哭声就响彻天际。但是里面没有迎接新生命的欢呼声,而是女人悲痛的哭声,以及数人吟唱咒语的声音。
仿佛承受了过多的力量,房子开始摇晃起来,里面的哭声更大了,手冢忍不住走进去一看究竟。
一个有着栗色头发、麦色肌肤以及蓝眼睛的婴儿悬在空中,周身被蓝色的能量光环围绕着。随着咒语的吟唱,能量环渐渐消失——他们将它封印了起来。
“这是被诅咒的孩子啊!”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句,声音带着恐惧和愤怒,“应该将他放逐!”
一呼百应,应和着越来越多,唯有孩子的母亲紧紧抱住他不放,恳求着一位年长者。
手冢忍不住去看那个孩子,和人类的小孩一样,或许还要漂亮一些,一双蓝汪汪地眼睛望着四周,而后自顾自地笑起来。
白色的世界顿时不那么单调了。
婴儿最终没有被放逐,而且渐渐长大,也终于认识到他和别人的不同,虽然对大家的冷落有些失落,但依然是个活泼快乐的孩子,直到被弟弟推开的那一刻。
因为天生的力量,不二学习法术的速度非常快,很快超过同龄的孩子许多,比起长者也不逊色。终于在一次比试中,轻易就被打败的弟弟推开了他,并大声责备,“你这个被诅咒的人!根本没资格做驭风者!”
驭风者是被创世神选中的一批人类,获得了永生和倾听万物的声音,居住在被神力祝福的“茧”中,作为神的使者,形态也变得与圣光相似。而不二的模样却还原了他们还是普通人时的样子,所以不二是不被神祝福的人,是诅咒之子。
场景变换,不二的过去呈现在手冢眼前,原来这个看似单纯无害的人,有着如此坎坷的经历。
有什么东西在渐渐改变着。
幻影晃动,手冢必须尽快找到现在的不二才行。再一次集中精神,可以确认,不二确实在这个梦境的世界中。
终于,在一个远离城镇的山洞里,手冢看到了现在的不二——被蓝色能量包裹着沉睡中的栗发少年。
手冢叫他,仍然没有回应。只有再走近一点,蓝色能量却忽然如强力的磁铁,将手冢拉了过去,巨大的冲击让他失去了意识。
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感受到了暖暖的阳光,手冢觉得自己这一觉睡得很沉。
扑鼻而来的烤面包的香味,勾引了肚子里的馋虫,发出“咕咕”的叫声,清晨热闹的声音从半掩的窗户传进来,宣告新的一天已经开始。
手冢打量四周,标准的旅店设置,简单却不简陋,窗台上甚至还有一株将开未开的小白花,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味。
“吱呀——”房间的木门被人推开,穿着紫罗兰色长袍的栗发少年信步走进来,洁白的左手托着一个食盘——装满金黄的烤面包和淡黄色的奶酪。
“手冢,你这一觉睡得可真久。”不二将食物放在小木桌上,微笑地看着还在发愣的手冢,“你不会被昨天的东西吓傻了吧?”
“啊?”手冢一脸茫然。
似乎被手冢出人意料的反应吓到,不二收起时刻挂在脸上的笑容,蹙起好看的眉,“手冢,你真的没事吗?”
不二的眼睛好蓝好亮,看得手冢有些不自在了,蓦然发现自己还穿着睡衣,于是一边套上皮制的外衣一边道:“没事。”说完后觉得语气有点生硬又不自主加上一句“不用担心”。
不二将信将疑,拿起面包啃了一口,“手冢,我们等下再回村庄去看看吧,那个东西的出现,我总觉得不会那么简单……”
手冢一边洗漱一边回想,终于记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。
身为游侠的手冢在一次任务中认识了法师不二,合作之后都觉得对方是个不错的搭档,便一直结伴同行,已经持续了好几个月。上周两人接到去一个叫艾拉达的村庄回收一些药种的任务,因为不是很紧急便沿路观光一直到昨天才到达目的地,可是到了村庄之后一个人都没有见到,原本盛产草药的艾拉达已经变成了一片荒芜的废墟。然后有“东西”攻击了他们——之所以说是“东西”是因为它们虽然看起来像人类,但没有一丝生气,而且身体严重腐烂,也没有意识,如同丧尸。
那个怪物的战斗力超乎想象,不仅力大无比,还非常的敏捷,再加上自带的尸毒,简直天生的战斗机器。好在最后不二用火球烧死了它,不过手冢因为一直和它近身缠斗沾染毒气而昏了过去。
手冢和不二坐在一起吃早餐,大概是因为太饿了,第一次觉得甜腻的面包如此美味,又喝了一杯苏打水,“你觉得和是魔法有关吗?”不二正在咬一块奶酪,“我听说不久之前有一位法师因为研究禁忌魔法而遭到了驱逐,而人们最后一次看见他就是在这附近……”
一股凉意从手冢的后背升起,艾拉达的村民都不见了,如果他们都变成了那种“东西”,后果不堪设想。
接下来两人快速的吃完了早餐,在镇上买了必须品之后就再次前往艾拉达。
暮春的天气,阳光很好,照的不二的栗发闪闪发亮,皮肤也白得耀眼,贴身的法师长袍很好的修饰了身形,修长而不孱弱,带着常年行走在外的人特有的英气。
手冢想起第一次见到不二时,以为是哪家偷跑出来的贵族少爷,想着办法打听他的来历好将他送回去避免不必要的麻烦,后来知道对方是和自己一样的有着丰富经验的游侠,惊讶之余第一次有了和人组队的念头。然后就真的和对方结伴到了现在。
几个月的朝夕相伴,从神秘莫测难以理解到惺惺相惜全心信赖,手冢渐渐明白,不二的看似复杂只是对外人的一种防备,原本的他是个简单而快活的人,会为了丰厚的任务奖金而欢欣雀跃,也会去赞美路边可爱的野花。
城镇到艾拉达有一天的路程,要在路上解决午饭。
不二溜着马找到一棵有着巨大树荫的大树,然后招呼手冢过去。因为要赶路,所以吃得比较简单,都是肉干、面包之类的旅途常备食品,以及两个红彤彤的苹果。现在并非苹果收货的季节,一看就是魔法变出来的。
“你应该保留法力。”手冢握着苹果说,不二经常喜欢用魔法变一些非必要的东西出来,导致法力使用过量,因为凭空变出东西非常的耗费心神。
不二的苹果已经咬了一半,“没有水果的午餐才不够健康。”
手冢不再多言,知道自己说不过他,三两下吃完了苹果,继续上马赶路。
和之前来的时候一样,艾拉达村庄已经成了一片废墟,四处都是烧焦了的倾塌的房屋,药田里的植物也都已经枯萎,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,也没有死人和死去的动物,似乎全部逃离了这里。
不二摘了一棵枯萎的草药,仔细观察了一会,“这是魔法。”
“这么说是和法师有关?”手冢有点不太相信,法师为什么要袭击人类的村庄。“不。”不二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,“这是黑暗魔法,和恶魔有关。”“总之,我们现在附近看看,能不能找到村民消失的线索。”手冢预感事情不会那么简单。
接着,两人在村庄附近的森林里遇到了两头丧尸熊,再往里走,不断出现死而复活的野猪、蜘蛛、蝙蝠、财狼,简直如同地狱。最后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个一人多高的山洞,从外看去,只见紫黑色浓雾。
“我走前面。”手冢拦住要进洞的不二,刚才消灭丧尸动物,不二已经消耗了许多体力。
不二点点头接受了手冢的好意,一路上,手冢都对他十分关照,是他自己爱逞强什么都喜欢抢在前面,手冢也不介意,默默地纵容着他。
山洞里,刺鼻的腥味熏人欲呕,仿佛尸体腐烂多日的味道,不知名的植物发着绿油油的光,照得四周一片惨然。
一团黑影袭击了手冢和不二——人型的丧尸,仅剩的衣物表面它曾经艾拉达的居民,紧接着出现了第二只,第三只……村里的人都在这里!
不二用法术控制,然后手冢用剑击退它们,但是数量实在太多了,两人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,已经背靠着背。一只丧尸抓伤了手冢,不二再也无心恋战,集中精神念了咒语,将两人传送出了山洞。
“手冢,你还好吗?”不二关切地查看手冢伤口。此刻他们在远离艾拉达的一片森林里,应该是安全的。手冢揭开左臂上被抓破的衣物,伤口周围已经开始变黑,疼痛钻心,但还是对不二说道:“不碍事。”
“怎么可能?!”不二一眼就看出手冢的伤势,语气不由自主带上了焦急,念了一个简短的咒语,用法术将伤口暂时封印住,“你中毒了,要去找牧师才行。”
“我们要先将这件事报告国王。”手冢皱眉忍着痛,剧毒让他有些头晕,“艾拉达的人都变成了怪物,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,如果不及时制止,恐怕其他地方的人有危险。”
“你!”不二气结,觉得眼前的人简直不可理喻。
“你怎么了?”手冢发现不二面色不善,担心他也被毒尸抓到,“你受伤了吗?”
不二索性道:“对啊,我快要死了。”手冢顿时慌了,拉过不二上下查看,“你伤到哪里了?让我看看……”
不二哭笑不得,见手冢着急模样心中一动,似有异样感觉升起,连忙止住他,“我没有事,你别再乱动了,我送你回城。”说罢,举起法杖要念咒语。
不料手冢一把拉住了他,“你刚才在生气对不对?”
不二瞪着眼睛看手冢,这个时候了还说废话?
“你生气是因为担心我?”手冢依然不依不饶。
不二挣不开手,只好说道:“我们是同伴,我当然担心你……”
“不对。”手冢摇了摇头,“因为你喜欢我吧?”
“哈?”不二一下子没反应过来。
“你喜欢我对不对?”手冢用力握了握手中不二的手腕,强调这个问题。
不二下意识地缩手,却无论如何也拿不回来,觉得不止手,仿佛自己的全身都被手冢控制了,良久之后,在对方明亮的目光中承认,“对,我是喜欢你,那又怎么样?”
“我很开心。”手冢手上的力度放松了些,但在不二收回手之前又握紧了,“因为我也喜欢你。”
“你这是在向我表白吗?”不二挑挑眉,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手冢。
“嗯。”手冢的目光有了一点羞赧,“那你接受我吗?”
“我不想和死人谈情说爱。”不二终于从手冢手中脱出,开始念回城的咒语。
有了牧师的帮助,手冢的伤势很快便治愈了,国王也得到了消息,派出了卫军去剿灭丧尸。手冢和不二也在出征的队伍中,两人合作无间,找出了幕后黑手,总算告慰了死去的人们。
国王嘉奖了手冢,并称呼他为“艾拉达”的英雄。
手冢走出王宫,远远地就看到了坐在狮鹫上的不二。他的栗发长袍的爱人,永远美丽而高洁。
“欢迎大英雄归来。”不二调侃走近的手冢,自从他们互相表白心意之后,距离就拉近了许多。
手冢跨上狮鹫,将不二揽在怀里,如同其他亲密的恋人。一抖缰绳,雪色巨鸟“扑”地飞起。
城镇,河流,森林,丘陵一一在脚下掠过。
“手冢,我们接下来去哪里?”不二将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,“听说北方的沼泽里出现了龙,我们要不要去看看?”
“……”手冢锁紧了手臂,仿佛想将怀里的人揉进自己身体。
“手冢?”不二不明所以,却也感觉到手冢心情沉重。
风在耳边呼呼地响。
“和我回去吧,不二。”手冢忽然说。
不二的身体顿时僵硬了,“手冢你在说什么?回哪里去?”
“我们都该醒了……”手冢的声音好像从很远地地方飘来,无比的冰冷。
狮鹫飞得太高了,仿佛飞入了云层,周围都是白茫茫的。
“你不喜欢这样吗?”不二抱着最后的希望问。
狮鹫的身体渐渐消失,手冢用最后的机会抱住不二,“我也希望可以永远不用醒,但是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……”
怀里的人消失了,手冢也消失了。
森林里仍然是黑夜。
手冢和不二确认了彼此无恙,都长长松了一口气,只不过再也不敢看彼此的眼睛。
前一刻他们还是恋人,肌肤相亲的热度还未完全退去,这一刻,他们只是刚刚认识的陌生人。
“我们仍然在梦境里。”不二打破沉默,他能感觉到周围流动的梦境的气息。
手冢沉默着点头,不知道他们在梦境里待了多久,现在得赶快脱离这里才行。
然而梦境茫茫,根本不知道出口在哪里。
“手冢,你有没有听见有人在哭?”不二忽然停下脚步,侧耳倾听着什么。
手冢什么也没听见,只好摇头。
“我听见了……”不二闭上眼睛,凝听着远处传来的生意,“有人在哭……不,是龙的声音……雷索……亚雷戈斯……”
“不二!你怎么样?”手冢见不二忽然痛苦地抱紧手臂弯下腰,不由自主地上前抱住他。
汹涌而剧烈的感情侵入身为驭风者的不二意识中,让他几乎无法呼吸,过了良久,总算缓过气,用几近虚脱的声音道:“手冢,我想我们能够走出这个梦境了。”
手冢先扶不二坐下,动作亲昵让不二有些不自在,这是在梦境中他们常有的相处模式,人虽然醒过来了,但发生过的一切却抹消不了。
“你刚刚说了亚雷戈斯?”手冢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刚才不二的只言片语。
不二点头道:“你知道他?”
手冢:“前代龙骑士的坐骑就叫这个名字。”
“那就对了。”不二努力回想自己知道的一切,“刚才我听见哭声了,是一头叫‘雷索’的龙在思念他的好友亚雷戈斯。”在手冢震惊的眼神中又继续道,“雷索就是我们遇见的黑龙,因为人类带走并害死了他的好友,所以他非常地憎恨人类。”
手冢:“那他现在在哪里?”
不二:“这个‘永恒梦魇’是他的梦境,只要往深处走,就一定能够找到他。”
事不宜迟,两人立即往梦境的深处走去。不二听见的哭泣声越来越大,渐渐地连手冢也能听见了,巨龙哭泣的声音如同雷雨。
大地忽然震动起来,强烈的风暴差点将两人掀翻。
雷索暴怒的声音在头顶响起,“人类,你们竟然还敢踏足我的禁地!我要让你们堕入永恒的噩梦!”
梦魇袭来,千钧一发之际,手冢掏出了怀中的一枚宝石,蓝色的宝石散发着柔和的光,让雷索的动作一顿。
“你从哪里得来的?”雷索抢走宝石,利爪小心翼翼地握着它。
手冢道:“这是亚雷戈斯在最后一战前交给国王的,让下一位到龙之谷试验的人把它交给一头叫雷索的龙,并转告他:不用再等了。”
“不——!”雷索怒吼着,风暴表达着他的愤怒。
不二接道:“亚雷戈斯已经遇见到自己会死去,仍然选择和人类一起,比起在这里干等的你,他更喜欢和他一起战斗的人类!”
手冢正想劝不二不要太刺激雷索,却忽然巨龙周围的影像出现了动摇。